發文作者:Albert Tzeng | 2012/06/22

曾炆煋的驟逝,我未竟的夢

驟聞一向硬朗的大伯在夏威夷因手術併發症去世,才七十七歲,震驚難過。

大伯原叫曾炆煋(許多著作印作曾文星),台大醫學系畢業後,赴美攻讀精神醫學,後來在夏威夷大學任教到退休。1970-80 年代楊國樞、李亦園等人推動「中國人性格」與後來「社會行為科學中國化」時,他也曾躬逢其盛,寫過一些文章。回想起來中學時對心理學最初的興趣,就是在家中看到他編的書所啟迪的

原本,我一直希望自己在學界若能站穩腳步,想找他好好聊聊當年點滴,對話彼此在東西文化間穿梭的體會反省。忽然,卻發現一切來不及了;是他走的太驟然,卻也是我走得太慢。

這幾天家父剛好眼角膜受傷感染,視力受損,不良於行。剛剛在電話中,因為無法赴美親自為大哥送別,痛哭失聲。尤其他知道噩耗的第一時間,分別打了我跟舍妹的電話,才赫然發現我在英國、舍妹在日本,頓覺無助。此次行前只跟媽講了,未特別跟父親稟告,是我不孝。

其實大伯當年赴美後,只有學術會議才會回來。爺爺奶奶的晚年,大伯參與有限,卻又最深得兩老掛心。這種對「缺席長子」的偏愛,還曾造成某些親戚心中的相對剝奪感。然而我心中清楚,赴美任教的大伯,一直是我父親心中一種渴望而未能企及的參照點。甚至我小學時候,他跟我提過以後要「念博士,甚至去美國工作」,顯然是將這份未竟的夢,投射在我身上。

不過,當我十年前離開化學心理,轉向社會學時,就已將自己夢想的地標從海外拉回台灣,跟父親的夢分道揚鑣。這些年來,父親對我種種選擇的不理解,也是我不得不去面對的張力。

或許,正也因這些層層疊疊的家族記憶,遠在夏威夷的大伯,也隱隱然成為我的一個定義自身脈絡參照點。特別是,雖然我選擇的生涯軌跡不同,路上,卻處處可以看見大伯的痕跡。

大伯雖然受教執業於美國,身上卻有濃重的,承襲自爺爺的中國傳統文化,以及在日據時代成長形塑的日本文化。三種文化的張力也構成其學術關懷沃土,成為他多年來寫作圍繞的主軸。然而,大伯三個孩子,除大堂哥曾在台灣求學,說的上一點中文,兩個堂姊都完全受美國化的教育。堂哥後來專精的是電腦科技、兩位堂姊則在生技與商業,也全無繼承大伯在心理社會領域的關懷。反是我在過去十多年的學習中,從心理精神分析延伸到對社會行為科學方法論的反省,總不時會碰觸到大伯寫過的文字。

在那些片刻,我總有預感,有那麼一天我得到他面前,以一個家族晚輩之姿,回應他當年曾嘗試處理的問題。而我似乎覺得,如果我能讓大伯也認可,便也能間接贏得我父親的認同。

但這個畫面,終究是在還來不及實現前,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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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應

  1. 不知道你父親心裡有這麼深的遺憾與投射,果然父母與家庭環境深刻的影響所有人~好深

  2. 我記得大學時代都還有念過曾教授的教科書和文章。這消息也令我吃驚。節哀並願逝者安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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