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的世界

昨天中午出門買東西，在巷口看見外婆的身影。她拿著傘，站在太陽下張望，忽然讓我覺得幾分心酸，趕忙走過去陪她站一會。她看到是我，很高興也很不好意思。我知道，她只是在安靜的家裡待得悶，想到街上看看車水馬龍，會有一種，還活在這個世界的感覺。

外婆八十八歲了，兩腳都有人工關節，手也曾摔倒骨折，耳朵還重聽，活動範圍有限。加上失智，一分鐘前說過的話都不大記得，意外的好處是，至少有十多次因為看到豆豆，恍然大悟自己原來已經當了「阿祖」，而雀躍不已。

短期記憶不靈光，卻沒忘記早年從商時，在台灣、日本、香港各地的奔波。兩年前我在港大研究訪問，回台灣跟外婆提到。聽到香港，她只悠悠地說，「好久沒去了。」

前天在客廳跟從日本來訪的阿姨一家分享家庭影片，有一段在自家四樓拍的，外婆一時間，敬也沒認出是在哪裡。知道之後，同樣地，悠悠地嘆了一聲「好久沒上去了。」

當年外婆的世界，很大，如今卻只剩下台中老家透天厝一樓的二十多坪，加上巷子裡這一段百來米的路。如果沒有人帶她走，巷口，幾乎就是世界的盡頭。

她不只一次私下跟我說，其實早就活夠了，想走，只是佛經中說不能自殺。所以還是日復一日，誦經，拿放大鏡看人間福報，等吃飯，等睡覺。

昨天，是媽與老妹帶著阿姨姨丈去彩虹眷村逛逛，然後中午在大肚山上吃飯，不回來。原本我在家趕論文，走不了，見到外婆卻決定，開車帶她跟外公加入山上的飯局。或許，外婆到下午就會忘記。可至少我看見，當她聽我說要帶她去山上吃飯的那一刻，開心的，像個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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