發文作者:Albert Tzeng | 2011/06/25

期刊排序從哪學來的?- 與廖元豪對話

早上看到廖元豪老師版上對期刊排序的感嘆,信手回應。來回之間,對期刊排序的起源、外在的結構誘因與在地政治面向,有一些暢快而不拖泥帶水的對話。輯於此,不多作修訂,做為一個註腳。

Bruce

與幾位不同學科,留學不同國家的學界朋友聊起,都沒聽說過國外有什麼「期刊評比」,也沒聽過根據期刊等級來排升等點數耶?……國科會與各大學這一套,到底是哪兒來的?

一個經濟學者告訴我:「國科會經濟學門很早就去搞評比,評等國際期刊。然後中研院經濟所就搞點數制,把國際期刊分為1-4等(極優、優良之類的,他們機關刊物好像是第三等,記不清楚),再依據這些定說升等要幾點之類的。現在好像還是如此。雖說並非自動,點數只是起碼標準。他們好像不覺得有何不對。說遠了,一方面是管理意識,一方面是要所謂的客觀公正,一方面是國科會的中央集權位置,讓主事者覺得他們是要決定所有準則。」

我們總是聽到上面說「各學科可以發展自己的評鑑標準」「你們沒標準再參考這個」,接下來導出的就是「你們這些下等學科都發展不出來像我們經濟學這樣的科學指標,所以就學我們吧」。他們也說,「基於大學自治,各大學可以自行決定是否納入升等標準」。但結果是:各大學,各學科,都自唾其面地擁抱這些標準。

台大法律系最近接國科會委託,作了一個期刊資料庫與評比的研究,結果完全不出所料:台大法學論叢在台灣法界排第一,政大法學論叢第二…以下請一聯考志願類推。這個答案其實根本不需要作研究。而且,當學界的龍頭都覺得可以這樣搞,那其他尾巴要吵,連正當性都沒有了

……你就是因為排到尾巴才在吵啊…

Albert

新加坡與香港都有制度化的 journal tiers … 我的印象是,在西方學界,也會有一個大概的,共識性的,期刊門檻高低與文章定位、(特定標準下界定的)品質差異的某種共識。只是將這種implicit knowledge 外顯為為某種刻板的、僵化的制度設計,似乎是東亞專利

台灣社科界開始重視期刊評比,並以期刊做為學者評鑑標準,確實是由經濟學與管理學界開始推動。其影響力的擴大,大約可追溯到朱敬一擔任國科會人文處長的時候。

不過,同時間的外部誘因,應該是2003-04年間兩組「世界大學評比」的崛起。特別是上海交大那一份,主要仰賴「客觀」期刊資料庫數據,完全摒除「主觀」的聲望評鑑,剛好成為「期刊評鑑派」的推手。

至於TSSCI與國科會推動的學門期刊評鑑,則是在這種倒向SSCI大浪潮下,為了捍衛國內出版期刊的妥協。我在自己論文中,將之視為「對管理主義妥協,以換取對抗學術全球主義的空間」。

Bruce

各國學界當然都會「覺得」「隱約」認為哪些期刊是比較有credit的,但在法律、人文,即使是美國也似乎比較沒聽過這種公式化的排序。其實,當OO期刊有一位著名教授的論文登載在那兒,就算OO期刊名不見經傳,那篇論文也會反覆被引用啦。

其實「學術全球主義」是假,經濟學與龍頭大學與國科會藉此用「排序權」來鞏固權力是真。大多學科,根本國際上不在意你投稿在什麼I的期刊。人家都說什麼這是美國學界XXOO,其實SSCI在美國社會科學與人文與法律學界,一點兒學術意義也沒有啊。

Albert
我用「學術全球主義」,而非「學術全球化」,其實用意正是在凸顯「在地學術政治」在這撥高教變革中的主導地位。說「學術全球化」時,我們容易想像某種鉅觀的、客觀的、無法抗拒的大趨勢,所以能作的只是怎麼去適應、迎合。但是說某種「主義」,則表示這是一種信念、一種想像,一種主觀上認定為真的建構,簡單說,一種意識型態。而所有過去關於意識型態的文獻傳統,都會告訴我們,意識型態最大的功能,就適用於黨同伐異的政治鬥爭。

至於期刊與大師的依存關係,取決於彼此擁有的符號資本。新作者名不見經傳,需要有名期刊拉抬聲勢,有名老師則不怕了,他投稿哪裡是讓哪裡增光。其實學者符號資本累積之多寡,也會牽動到,同儕對其寫作「規格要求」的差異。還是學徒時代,我們被要求要大量閱讀引用文獻,證明有作功課。但成為理論大師之後的作品,則只有少量的引用。這個差別,並不是因為成為大師之後寫的東西,受益於他人著作者較少,而是讀者期待不同。簡單說,當你有名了,讀者注意的是你到底有什麼重要的想法想說,而不會在技術層面,不斷檢視你有沒有作功課。
Bruce
以我們這個圈子來說,「有想法的」論文大多是年輕學者的作品。「大師」反而老調重彈居多。這真的很可惜,沒有升等壓力的人應該更想想有什麼新東西。而且近年來更糟,新進學者在寫新想法時,也戰戰兢兢非常害怕……因為同儕雙盲審稿居然成為扼殺新想法,鞏固學派霸權的工具。

Albert
「同儕雙盲審稿居然成為扼殺新想法,鞏固學派霸權的工具。」這句話點出的學術政治的本質!更radical 的觀點,會認為以科學主義的想像,強調學術「標準」,強調審稿評鑑等機制,是權力集團收編馴化知識份子最有效的手段

延伸閱讀

新加坡大學的神話
注意力匱乏vs符號資本
不做研究,沒有辦法把書教好?- 與毓澤切磋
引用指標背後的多數暴力 (早年的筆記,比較凌亂而還欠深刻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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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續筆記:期刊同儕評審的未來

Terri 將面對話中,我最後一次的發言貼在其版上,讓我又針對 peer review 多寫了一小段。在還沒有力氣把這裡的想法發展成一篇獨立的文章前,先把這段筆記貼在這:

關於期刊評審,Steve Fuller 在What’s Living and Dead in the Peer Review Process? (in Knowledge Management Foundations, pp232-251) 中有一些大膽社想。印象中他的論點是:在一個民主化的年代,學術界成為少數還奉行長老政治的圈子,其中一個代表就是這種由少數established scholar 擔任期刊把關的設計。相對而言,他認為現有網路出版的出現,讓期刊不需要再是(因為印刷成本)某種希缺平台,或許能開放更多人出版,而透過學界同儕的回應與投票機制,形成某些更多參與性,而非掌握在少數專家手中的評審機制,類似某些網路論壇的書評、電影評論等等。

這是個很有挑戰性的想法… 但我以為不可能完全用普羅評論替代專業評論,這太過顛覆學術界長久來信仰的某些價值。或許比較可能的折衷,會是類似書店的書評區,開放專業editorial review 跟 reader’s review ,還有一般非文字性的評分。此舉可讓其不同看法並列呈現,也讓至今仍諱如莫深的期刊評審,有被公開檢視的機會。

甚至是否要保持匿名制,還是要改採實名制,也可辯論。

不過無論如何,這些出版制度的改變,牽涉到整個學術界許多對應制度的微調。「傳統」老期刊還是會以極強韌的生命力,在許多新發明(如期刊徵引系統、對應的資源分配制度),佔據在學界的主流核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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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應

  1. Albert
    「同儕雙盲審稿居然成為扼殺新想法,鞏固學派霸權的工具。」這句話點出的學術政治的本質!更radical 的觀點,會認為以科學主義的想像,強調學術「標準」,強調審稿評鑑等機制,是權力集團收編馴化知識份子最有效的手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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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這一段話應該要複製貼上到很多地方反覆閱讀XDX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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