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日前高盛這樣的金融醜聞,我們太容易歸咎到是幾隻高層肥貓的不道德。但要進一步反省的是,為什麼這些公司集合了那麼多頂尖名校MBA,卻無一人能在更早的時候採煞車或提出呼籲?我認為,關鍵詞是「切割」。
切割什麼呢?
第一層,是專業分工邏輯下,對工作內容的切割。金融產業專業化的發展,將環環相扣的金融運作,切割成許多技術單元,讓不同的人去執行。結果這些頂尖的頭 腦,忙碌於其專業角色中,追逐著瞬息萬變的各種指標,往往難以退後兩步保持對產業結構的整體視覺。
第二層,是專業主義的保護色下,對道德意識的切割。專業主義下的教育訓練與工作邏輯,往往將社會正義與道德問題,視為「那是政客的責任,不是我的事情。」
彷彿越強調不帶價值判斷,越能凸顯專業的色彩。
結果,卻是整個體系終站在第一線的絕大多數人,患了專業主義下的「道德冷感」。對於市場上各種卑劣手段,他們以自由競爭之名辯護。對於炒作過度後的崩盤與社會苦果,他們把責任推給政治人物,最後是推給大眾。然而,產業中人卻難能意識到,正是他們的聰明絕頂、努力不懈,讓整個體系複雜化到沒有幾個人能掌握– 真的,連第一線的金融菁英都沒能掌握,更何況還隔了一層,永遠慢幾拍的政府官員?
而追根究底,這種心態,多少與過去三十多年間,MBA課程的崛起與光環有關!九十年代中葉大學的那幾年,MBA儼然成為的生涯規劃的新寵兒,是凡夫俗子晉身成為商業菁英的龍門。其背後象徵著的,是搭著商務艙,在五大洲往返住五星級飯店,「跟一般平凡人很不一樣」的光鮮生活(這,又是另一種「切割」)。當年學子在嚮往的當下,有多少人有警覺,這種畫面與「平等、正義、和諧」等社會理想的潛在衝突?又有多少人意識到,當時MBA在業界受歡迎的理由之一,正在於其訓練,很有「效率」地專注在以管理技術遂行組織獲利目的,免去「麻煩累贅」的社會倫理道德討論?
結果,正是這些絕頂聰明優秀的天之驕子,在一個我們多數人看不清楚的金融國度,替整個社會所有人桶出這麼大的摟子。
追根究底,問題還出在專業主義分工邏輯中的「切割」想像。「現代社會體系越益龐大複雜,分工與專業化勢不可免,」這樣的論調,我們熟悉到很少反省。可是隨之而來的,卻是這些年許多人為體系層出不窮的風險。我們一再看到的是,當大家都說「這不是我負責,是其它人負責」時,往往是沒有人負責。
解決之道,在於一種想像層面的「黏合」。
我認為,每個體系成員,即使面對的是被制度邏輯切割的工作,也應被鼓勵透過某一種整體想像,將手中決策,與更廣大範疇的社會後果、乃至於跟道德自覺「黏和」起來。
畢竟,「制衡的制度設計」,只是「彌補」人可能出現的攀斷瑕疵,卻不能「替代」每個行動者的道德判斷。也就是說,我們不能因為有法律跟政策的外部規範,就在「合法範圍內」,完全失去判斷合理性的能力。也唯有當一個產業主要成員,都有這樣的整體想像與道德自覺,才能彌補外在制度環境不足的瑕疵,也才能將市場制度中容易出現的道德困境,即時反映給法規體制的設計。
回歸金融亂象,經常提到的對策,是辦幾個肥貓以振人心,是談透明化,法治改革,談提升金融治理能力。但是,上述所有作法,仍是在要透過某種外在的稽核機制去遂行,仍然是出於一種金融實作與治理「切割」的制衡想像。如果我們只追求這些「外在」的人士懲戒與制度工程,未能陪養上述的社會想像力,以及道德判斷的能動性。我們很可能還是只能會等到下一個更複雜,更幽微的金融黑洞爆出來。
[…] 再者,延續上一點,則是關鍵符碼提供者影響力的比例失衡,以及系統性風險的創造。前不久的金融風暴,已經呈現出,在專業分工的邏輯當中,少數信評機構如何擁有不成比例的影響力,以及造成系統性風險的集中。而同期的馬多夫事件,則又展現出,符號資本的累積與轉嫁,其基礎如何薄弱,多麼容易形成另一種泡沫。之前關於名人商品代言的爭議,正表現出對這種現象的一種反彈。 […]
By: 注意力匱乏vs符號資本 | Patterns of Mind on 2010/11/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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